*有雷评论
论谁都看得出北野武片子包裹蕴含的诗意⋯⋯《奏鸣曲》裹的白色沙滩,海与白色沙滩一隅小屋裹的几个黑道人物,构成了这美得令人屏息的一幕。这些硬汉并没有打麻将或花牌,甚至面对面挤在小桌边,咚咚作响的敲着两手玩纸相扑。这间小屋对面的海,与从小屋前延伸到海岸线的白色沙滩,哀愁地覆盖出这群硬汉「静静」地在枪,血与死亡之间的苟延残喘。到头来主角还是波浪— —那阵阵冲上岸边的宁静波浪。
— —淀川长治《一位让我想多爱一点,多关怀一点,多知道一点的导演》
没有多余的意义,说明或修饰⋯⋯好看就好了!
北野迷和喜欢他电影的艺术工作者常常说,“北野武的电影很纯”,也有人认为,《奏鸣曲》在他的众多编导作品之中,是比较raw的,也经常是影人选出来,觉得是“他们在北野作品中,最喜欢的一部。”
透过这些看似玄妙的魅力体现,我们大概可以拿一下替换观看观看这部片的一些方法和姿态。比起叙事文,它更像是控制住情绪,不带悲鸣的抒情文— —不,更像是读一首诗,也很像聆听一首小奏鸣曲,虽然是悲剧的体质,但是带着喜剧的皮相,所以观看时心情保持轻松就可以了,毕竟它是颇具娱乐性,又有独特美感的作品。电影结束以后,或许会让你开始严肃思考也说不定。
片中主角,黑道老大村川,一共对着自己的太阳穴举枪三次,一次是手枪没有装子弹的游戏,一次是他梦境中的自杀发作,最后一次则是全片的终结。
日本影迷,也是关西大学教授的植岛启司说:“在重复一个动作时,有时会发生某种结晶作用,改变地生出几何结构。”大家不妨碍细细玩味。在任何作品里,当某个元素,某个元素被不断重覆,那就表示创作者有意加强它,要转向观者必须正视这个元素的存在。
在冲绳的海边小屋,一群原是泯灭人性的黑道中人为了打发时间,童心大发玩起了既危险又孩子气的游戏,互射烟花,玩纸相扑,制作陷阱⋯⋯诚如淀川说,要是他们玩的是纸牌,麻将,将棋,那么这其中的诗意感恐怕就没那么好了,一般益智牌局讲求的是世故,有高度的算计,也常被戏剧性拿来当作刻画人心角力的社交场面,然而这一群大男人在这偏远海边,是被放逐在生和死之间漫无目标的人,可以说,回归到只存本能,仿如小孩一般,因此他们也开始玩起了置生死若罔闻,只是追寻一瞬间「活着」刺激的游戏。
冷静精准的艺术家之眼
乍见之下,这些人只是群乌合之众,但透过了他们的观点,我们反而能鲜明的看到自己所赖以为生的暂时是多么脆弱,也看到了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是多么的微眇。否则,即使我们和他人看来再亲昵,或看来有多么誓不两立,我们⋯⋯只不过是和他人仓促的相遇罢了。⋯⋯片子包裹的主角既没有新颖合理的衡量标准可以衡量,也无法从血亲与家庭中得到安慰减轻,只能在细缝中摇摆,不断在争执中求生存,但胜利是绝对不会降临在他们身上的;没有任何物体比这部电影更精确地埋出我们所身处的状况。
— —植岛启司评论《奏鸣曲》,摘自《完全北野武》一书
这也是反映在全片结束后的几幕物件镜头,沙滩边的钓鱼工具箱,毁坏的小船,被吹满了海砂,显见时间的偏移,海景看来依旧,只是人事早已全非。一个跳脱的态度,站在物外的角度冷眼观察。
持枪射击的男人一点也不帅,相反地,那是具「一无所有的肉体」(剧作家宫泽章夫所言),因为没有退路,也没有其他反击方式,所以枪就只有唯一可以仰赖作为自卫的武器。在杀伐暴力之中,人人面无表情,僵直站着,无暇顾及倒下的个体,只能拥有本能,辨别敌我,然后瞄准射击。
主要角色唯一的女性,幸,知道村川将带着那些美军枪械去寻仇,她挑起一把机关枪,问“我可以试试看吗?”然后开枪,她甚至也被这股纯粹的暴力吓到坏了,她曾经崇拜地向老大说“能够淡定地开枪杀人,真是勇敢!”现在才了解到,要有多深的绝望,才可以淡定地开枪。
这部片每一次开枪,都是一记悲剧性的哀鸣。